(四) 文生與我

  再度和文生約會在他出遠門的前一天，確切的說是他趕赴機場前的幾個小時空檔。

「荷蘭！」坐在舒適的日式料理餐廳，面對廚師的工作吧台，一邊欣賞切生魚片的俐落刀法，

嘴裡品嘗著剛送上來的燻鮭魚握壽司。「去工作還是觀光？」還沒嚥下一大口壽司飯，我急切

地問。

「當然是工作。」他穿著英倫版的風衣，淺藍色襯衫領子上別著精緻的徽章，袖口打了折子，

袖扣上印有「F」字母，昏黃的燈光把他的臉頰映得泛金黃，一陣子沒見，變得有點削瘦，

但顯得更成熟穩重，散發出優雅的自信。

「到荷蘭出差？」我放下筷子，喝一口清茶，服務生忙不迭地送上餐巾，還把桌上的食物殘渣

及空盤子收走。文生拿起紙巾抹了抹嘴，把剛烤好的鹽漬香魚往我面前推。

「妳很好奇喔！」我的眼裡斗大的寫著：「為什麼」三個字。「先吃香魚，冷了就不好吃。」

他殷勤地說，我則笨拙地挑開魚刺，整條魚差點被我翻爛，「幸好妳家不是捕魚的。」都什麼

時候了，還有心情閒扯淡。

「別忘了搭遊運河的觀光船，再買雙荷蘭木鞋。」終於解決一條香魚，我鬆口氣說。

他突然沉默。彷彿陷入長考，手裡的筷子僵在半空中，非想出答案不可的凝滯表情。我故意四處

張望，看看師傅還能不能變出其他山珍海味，餘光不時瞄他，他應該沒發現。

「我...」他清清喉嚨，我差點噎到，好像作賊被抓一樣，不安地等他發聲。「如果我這趟遠門

很久才會回來，妳....會跟我保持聯絡嗎？」我突然想起荷蘭作家Ray Kluun 的感人肺腑之作

【陪妳到最後】和【妳離開以後】，並不是他催淚的真實故事，而是文生痞痞的帥樣和作者

很像，我自忖如果男主角換作文生，他會怎麼做？當然，先決條件是：他得先娶位美若天仙

的妻子，幾年後，女主人不幸罹患癌症，丈夫悉心照顧之餘卻擺脫不了「孤獨恐懼症」作祟，

在妻子病危時，仍撒謊出門和情婦翻雲覆雨，矛盾得想一頭撞牆的行為，既深愛妻子又肉體

背叛的情節，讓人開了眼界。

  我嘖嘖稱奇地看完前半部，後來卻莫名地感到同情，我想：他只是可憐的愛情走私犯。

 這種感覺在此刻出現並非偶然，而是文生的話，讓人覺得有股惴惴不安的壓迫感。

如果這幾個小時，是我們最後相處的時光，我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

  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先露出驚訝的眼神，然後漸漸柔和，手的姿勢有點不自然，像是準備夾起生魚片，

卻又輕輕放下。

「妳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了。」這麼說我更疑惑了，故作輕鬆的表情益發啟人疑竇。

「妳可能無法想像，我這趟去是沒時間遊玩的。」我像隻貓，老想掀開帽子或追逐毛線球，

看看帽子裡藏什麼還是毛線球幹嘛滾個不停。但，得不到答案。「我到達荷蘭會跟妳line

或skype，妳會回覆吧？」這句子猶如：「起床了，妳會洗臉刷牙吧？」抑或「地上有一千塊，

妳會撿起來吧？」此等無稽問題，我卻只能點頭回應，因為才剛把整個豆皮壽司塞進嘴裡。

「東西到妳嘴裡好像變成人間美味一樣，好吃爆點。」這時候還能開玩笑，可見剛才的問題

不太嚴重，是我多慮了。

  我不想在出差的問題上繼續打轉，隨即轉移話題，聊些對彼此感情有建設性的話題，甚至

單刀直入地問他接下來的打算，本以為暗示夠清楚了，卻得到跌破眼鏡的答案。

「我想這趟回來，要把公司的方向做調整，不要搞得太辛苦，年紀大了，該清心一點。」

我狠狠瞪他一眼。在長輩面前提年紀，欠扁！

  男人和女人在愛情上的歧見，如同無法跨越的鴻溝，即便默契好、相處非常愉快，也永遠無法

知道彼此執著的深度與寬度，要等到感情昇華或消失的時候才能撥雲見日，這就是愛情的難度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