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與願違。冷峻的空氣盤旋在毫無聲息的密閉空間裡，除了急促的心跳聲，走入原告席位的侷促掩蓋原有的從容。無法理直氣壯地抬頭挺胸，因為這場紛爭雖有不得不為的苦衷，卻讓一張稚嫩的臉龐蒙上陰影。

  孩子，我不希望你在此出現。

  有那麼一刻，想舉起手告訴庭上，我願意放棄申訴，一切就此打住。強忍奪眶的淚水，只怕一切前功盡棄。開庭前幾天一個失眠的夜晚，我坐在桌前，開始寫下這段話：

「孩子受到父親不當管教後對我說：「媽媽，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這是支撐我打這場官司唯一的信念。我34歲結婚、36、38歲高齡生下一子一女，經歷一場失敗的婚姻，走出婚姻時，卻孑然一身。最大的遺憾不是九年的青春流逝，而是失去兩個孩子的監護權。簽下離婚協議書後，我無助而絕望的看著第二項"雙方所生之未成年子女，監護權由甲方監護。心裡吶喊著：「我不願意、不甘心」 卻無能為力。半年多來，沒有孩子在身邊的夜裡，我經常失眠。我想夜夜擁著他們，講睡前故事，在他們熟睡時，親吻他們的額頭和臉頰。但我所能做的，只是拿著孩子們的相片，望著他們天真無邪的笑容，傷心的落淚。有哪位母親，捨得下懷胎十個月的骨肉！有哪位母親，知道孩子被打傷、關在儲藏室裡不心碎！相對人和我都從事教職，春風化人，教育過無數優秀學子，但是他面對自己曾經最愛的妻子和兒女時竟言詞辱罵、拳腳相待！我不是傻子，如果相對人是一位優秀體貼的丈夫，我會放棄嗎？我們既不貧賤、又沒有外遇，為什麼要離婚?我沒有雄厚的財力、多筆房地產和豪宅，但我愛孩子，我只能給他簡單平凡的物質生活、和一間可以遮風避雨的小窩，我不會讓他在成長過程中因為不當管教而導致行為偏差，因為不乖就被打得含淚入眠，孩子受傷的當晚，我打最後一通電話給他的時候，我們在電話中哽咽得幾乎無法言語，因為孩子的父親不准我去接他，孩子抽噎地說，他會乖乖的去睡覺，等我明天去接他。掛上電話，我已泣不成聲。

  沒有一個母親不要小孩的，我不願意讓他繼續生活在不乖就被打、沒有母親疼惜的環境下，我只求一個公道，彌補我當初不懂協議離婚律法所犯的錯誤抉擇，孩子不該只屬於父親，他也是我的寶貝。」

  寫完後，我反覆唸了不下百次，把內容都背下來，希望能有機會在法庭上表述。但每練習一次，眼淚便不聽使喚地流下，直到母親對我說：「現在你能體會為人母的心吧！為了孩子，妳要堅強地講完，不能掉下一滴眼淚。」

  結果繼續掉淚的是我的母親。她哽咽得幾乎無法聽我講完，就這樣母女抱著痛哭。瞬間，我全然體會母親的心意，那是四十多年來未曾有過的感受。

  這條路，雖然艱辛漫長，但我並不孤單。

  法庭上，慧詰的女法官以清晰專業的口吻詢問雙方，除了得努力聽清楚她的問題，我還必須謹慎作答，回答完畢則緊盯眼前的螢幕，看書記官打字是否與回答內容無誤。當然，有律師相伴的前夫是占上風的。他經常從我的陳述中找漏洞加以攻擊，彷彿不壓制我的言論便不甘心，雙方你來我往，前夫幾度大言不慚地說我的陳訴並非事實，我也數次舉手表達「抗議」未果，想到昔日的枕邊人，如今睜眼說瞎話，除了無奈地嘆息，束手無策。

  開庭前我請求法官別讓孩子目睹父母針鋒相對的場面，法官接受我的提議。半小時後，兒子被帶進來了，他看了我一眼，帶著些許恐懼與不安，我傳遞安撫的眼神，他應該無法體會。

  坐在證人席的孩子看起來好渺小，無辜的側臉使我的心更加糾結，一股想上前擁抱的衝動壓抑下來。下一刻，我和前夫都必須離席。

  在門外，空氣瞬時凍結。